维斯瓦娃·辛波斯卡(Wislawa Szymborska,1923-2012),波兰女作家,诗人,翻译家。她是当代最为迷人的诗人之一,被称为“诗歌界的莫扎特”。她于1996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第三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诗人。颁奖词说:“辛波斯卡的作品对世界既全力投入,又保持适当距离,清楚地印证了她的基本理念:看似单纯的问题,其实最富有意义”。她的诗作被称为“具有不同寻常和坚韧不拔的纯洁性和力量”。诗选集《万物静默如谜》收录了她各个时期最迷人的七十五首佳作,曾获得《洛杉矶时报》年度最佳图书。
在此摘选四首喜欢的:
一见钟情
他们彼此深信,是瞬间迸发的热情让他们相遇。
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
但不可捉摸更为美丽。
他们素未谋面,
所以他们确定彼此并无瓜葛。
但从街道、楼梯、大堂传来的话语,
他们也许擦肩而过了100万次?
我想问他们是否记得在旋转门面对面的那一刹那?
或是在人群中喃喃道出的对不起?
或是在电话的另一头道出的打错了?
但我早已知道答案。
是的,他们并不记得。
他们会很诧异,原来缘分已戏弄他们多年。
他们的缘分尚未成熟,
缘分将他们推进,
命运使他们分离,阻挡他们的相遇。
忍住笑声,然后悄悄离去。
有一些迹象和信号存在,
即使他们还无法解读。
也许在三年前,或是在上个星期二,
有某片叶子在他们的肩与肩之间飘舞?
一些东西掉了后又被对方拾起?
天晓得,也许是那个在童年时消失于灌木丛中的球?
或是那被他们反复触摸的门把和门铃。
又或是那检查完毕后被并排放置在一起的手提箱。
有一晚,也许同样的梦,
到了早晨变得模糊。
毕竟每个开始都只是续篇,
而充满情节的书总是从一半开始看起。
种种可能
我偏爱电影。
我偏爱猫。
我偏爱华尔塔河沿岸的橡树。
我偏爱狄更斯胜过陀思妥耶夫斯基。
我偏爱我对人的喜欢胜过我对人类的爱。
我喜欢把针线放在手边,以备不时之需。
我喜欢绿色。
我不喜欢把一切都归咎于理性。
我喜欢例外。
我喜欢早点离开。
我喜欢和医生聊些别的话题。
我偏爱线条细致的老式插画。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我偏爱可以每天庆祝的出于爱的不特定纪念日。
我偏爱那些不向我做任何承诺的道德家。
我偏爱巧妙的善意胜过过度可信的友好。
我偏爱平民的世界。
我偏爱被征服的国家胜过征服者。
我偏爱有所保留。
我偏爱混乱胜过秩序井然。
我偏爱格林童话胜过报纸头版。
我偏爱不开花的叶胜过不长叶的花。
我偏爱尾巴没被截短的狗。
我喜欢浅色的眼睛,因为我的眼睛是黑色的。
我喜欢书桌的抽屉。
我喜欢许多此处未提到的事物胜过许多我也没有说到的事物。
我喜欢自由无拘的零胜过阿拉伯数字后的零。
我喜欢昆虫的时间胜过星星的时间。
我喜欢敲木头。
我不喜欢去问还要多久或是什么时候。
我偏爱牢记心中,种种可能的存在都有它自己的理由。
三个最奇怪的词
当我说“未来”这个词,
第一个音节已经属于过去。
当我说“寂静”这个词,
我摧毁了它。
当我说“无”这个词,
我在无中生有。
写履历表
需要做些什么?
填好申请书,
再附上一份履历表。
尽管人生漫长,
但履历表最好简短。
简洁、精要是必需的。
风景被地址取代,
摇摆的记忆屈服于无可动摇的日期。
所有的爱情只有婚姻可提,
所有的孩子只有出生的可填。
认识你的人比你认识的人更重要。
出了国才算是旅行。
需要身份,却无需解释。
光荣的记录,并不问来由。
填写,
彷佛从未和自己交谈过,
并且永远和自己有着一臂之隔。
悄悄略去你的狗,猫,鸟,
灰尘满布的纪念品,朋友,和梦。
价格,和价值无关,
头衔,与内涵无关。
他鞋子的尺码,和他去过的地方没有关系,
却可以用来做你的伪装。
另外,再附一张露出单耳的照片,
重要的是它的样子,而不是它能听到什么。
不管怎样,有什么可听的呢?
碎纸机的咔嗒声。
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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